甘露新历一千三百五十九年，大楚宝玺十一年春。

上柱国钟家嫡女钟璇聆嫁入皇室，封淑妃。次年小雪前诞下一女，星象异动。

钦天监查视之，小公主天生身负火德，与大楚皇室正统水德相冲，以其为不详。

大楚皇帝终归未能舍得将爱妃亲女送去异国他乡，以避其害。小公主赵璧暇随母妃在宫中生活八年。甘露新历1368年钟淑妃早逝，安阳公主赵璧暇被皇帝送去王朝直属仙家永春山，仅有钟淑妃生前近侍婢女与一近同岁小婢随行。

大雪那天节度使府邸迎客，客人正是安阳公主赵璧暇。

上柱国钟家早年与节度使大人陆文笃有旧，钟老太爷曾在官场上如明灯指引过那年的探花郎君陆文笃。而钟璇聆是钟老太爷爱女，自钟璇聆早逝后，赵璧暇一直被外公视为母亲的延续，关心有加。

府邸开中门迎客更多的是念及钟老太爷的知遇之恩与爱屋及乌，倒不是仅凭那皇室公主的无用名头。

赵璧暇入住节度使府邸寒梅小院，正值梅花含苞，再住些日子，就能见到梅雪争艳的光景。

这次下永春山，是赵璧暇从小到大第一次向大楚皇帝索要。算算年月，自己已有二十二岁。山下王朝女子嫁人年纪大多不超过二十岁，二十岁未嫁，多会被讽为劣品。

三月前听永春山间传岭北部大凉王朝使节来访长兴城，赵璧暇便隐约猜到一点自己的下一个去处。

赵璧暇当即想起十多年前母妃逝去的那晚，有些愧疚，有些遗憾，还有些认命和坦然。

之后便是请旨下山，走访王朝西部山水。

酉时晚膳，仍是陆家八口人，安阳公主的晚膳是差人送往寒梅小院的。其实双方之间本就只是陆文笃与钟老太爷的情分，所以就没有殷勤客套的敬请公主殿下同桌而食。

陆矩比往日吃的少些，迎客时可谓是身在庐山之外瞧过那两人相望的陆文笃也未多说。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栖，不知所结，不知所解，不知所踪，不知所终。

晚膳后陆矩陪妹妹陆颖琋下棋，下至中盘，陆颖琋突然开口问陆矩道“大哥觉得公主殿下好不好看？”

陆矩愣了愣，笑道“自然是好看，我们家颖琋也好看，将来肯定能嫁个好郎君。”

陆颖琋撇撇嘴“但是我看公主殿下好像不开心，她的那双眸子有点像大哥给我们堆的雪人，哪怕画上笑容，眸子依旧无神。”

陆矩一指推了推陆颖琋的小脑门“小大人还能看出些什么？”

陆颖琋捻棋，想了想，嘻嘻一笑，答非所问“要不大哥明日带上我一起去寒梅小院拜访公主殿下，就说过两天日子暖和些可以为公主殿下带路去我们昆州好玩的地方走走。比如去水神庙烧香啊，去渡船渡口坊市瞧一瞧看一看有没有喜欢的仙家物件。”

陆矩弹了她一个脑瓜崩“我看是你想去还差不多。”

一局棋毕，仍旧是陆颖琋投子认输。

陆矩送她回房，替她关上房门前，陆颖琋还念念叨叨着带公主殿下出行的事。

陆矩回到自己房间，毫无睡意，只好拿出一本前些年在瀛洲时买的传记杂书看。

次日清晨陆家用过早膳后陆颖琋便拉着陆矩要去寒梅小院拜访公主殿下，陆矩拗不过妹妹，再加上心中确有想见那女子的心思，便一同前去。

扣门后开门的是个年轻女婢，陆矩说明来意，女婢行礼后便带陆矩和陆颖琋去公主殿下赵璧暇的留宿房中。

房前女婢再扣门通报一次，赵璧暇亲自开的门。

陆矩鞠礼笑道“公主殿下在这住的还好吗？”

赵璧暇看起来如常，但一双眸子确实如陆颖琋所说，深处无神，施万福礼道“谢长公子关心，本宫一切都好。”

赵璧暇请陆矩与陆颖琋入房，那名婢女为陆矩沏茶后便退出房中。

陆矩稍饮一口茶，道“我与公主殿下应该不止一次见过！？”

赵璧暇点点头“你两岁入宫时，本宫和母妃遇见过你，那年本宫六岁，比你高些。”

陆颖琋顾着礼仪，在一旁憋着笑。

陆矩也没想到赵璧暇会说那后半句，心生喜趣“那如今，约莫是我比公主殿下要高些。”

赵璧暇笑笑“长公子今日来除了叙旧，还有什么别事吗？”

陆颖琋抢先开口道“公主殿下，我大哥想过两天日子暖和些，您若要出门去昆州各处走走，他可以给您带路。”

赵璧暇摸了摸陆颖琋的脑袋“好，本宫如有需就麻烦长公子了。”

陆颖琋又缠着公主殿下说了两刻的话，才被陆矩拎起离开。

天色仍有小雪，院中积厚，赵璧暇站在廊中，眼帘低垂。